“参见郡主殿下。”

马车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年女声，一众整齐如莺歌般的年轻女声随后。

怎么这么快！

抓起地上的鞋子，胡乱塞了一通后，两人磕磕巴巴地跳下马车。

见这场景，排在最前的吉迎孔嬷嬷有些嫌弃地皱了下眉头。

不过只一瞬又堆起了笑脸，带着一众仆从跪下行礼道：

“拜见郡主殿下，奴婢奉陛下旨意在此恭迎郡主，为郡主洗尘。”

彦溪快速低头瞅了瞅自己，歪头用只有懒瑶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：

“洗尘？是说我们太脏了吗？”

“是的吧，你看面前这老嬷嬷和这群姐姐，谁不比我俩看起来干净漂亮？”

跪在地上的孔嬷嬷半天没听见彦溪叫她起来，假装咳嗽了两声。

彦溪这才反应过来，赶忙将她扶起。

虽说那康南彦王府鼎鼎有名，但毕竟离着京城几千里。

浸在乡野里久了，再是多尊贵的身份也总逃不开粗鄙之气。

孔嬷嬷心里想着，故作了些姿态才徐徐起身：

“谢郡主殿下。陛下嘱咐说，郡主一路舟车劳顿，今日不必急于入宫觐见。奴婢特意带了宫里的大厨一同前来，给您做几道时新的好菜解解乏，待郡主好好歇息一宿，明日再进京不晚。”

“多谢陛下关爱，那我就明日再进宫当面谢恩，今日可要辛苦嬷嬷您了。”

“哪里的话，都是奴婢分内之事。”

孔嬷嬷心里有些意外，虽是举止粗鄙没什么教养，小嘴也倒还利索。

她客气地引着彦僖进了驿站：“小殿下这边请。”

彦溪这会子才有功夫好好打量周围。

靠近京城一带眼见繁华热闹起来，各地官员商贾的马车来来往往，这驿站选址此处又装修得富丽堂皇，想必是哪个豪阔人家的产业，倒是有些商业头脑。

进了驿站的大门，是一座开阔的庭院，古松矗立，周围环抱着山石和水渠，一草一木都安置得十分有章法。

自庭院向东西各延伸出另外两个院子，不知大小深浅，但想必另是一番天地。

孔嬷嬷引着彦溪和懒瑶直直穿过庭院，朝着中院去。

后面跟着一队乌泱泱的侍婢，驿站的伙计们见了都远远地退避行礼。

进了安排的小院房间，只见一大盆洗澡水腾发着雾气和芬芳摆在里面，五六个漂亮的侍女小姐姐还要伺候洗澡，把彦溪吓得连连后退。

她从小跟着她爹，有大半时间都生活在军营里，男子汉们都是站着冲冲就算洗了，何况那么艰苦的环境里哪有大盆大盆的水来这么糟蹋浪费啊。

“不了不了不了吧……”

她连连摆手扭捏。

“我……我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瞧着，还是我自己来吧嬷嬷，我在家都是自己站着冲冲就完事。”

站着冲冲？

孔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般，脸都揪在了一起，缓了缓五官才道：

“小殿下莫怪奴婢僭越，您如今是郡主，以后都生活在皇上皇后身边，这生活习惯得改改，也要早些适应宫里的规矩才好。”

“知道了嬷嬷，我慢慢改。”

彦溪敷衍笑着，挽着孔嬷嬷一步步往门外拉，

“今天我一定在桶里洗，有懒瑶伺候我就行了，别操心啊。”

“那…那懒瑶姑娘可得帮郡主好好搓搓啊！”

“嗙”的一声。

孔嬷嬷的声音被隔绝在了房间外。

“全身可都要搓到啊！”

“宫里人真是啰嗦又不好对付。”

插好门梢，彦溪一回头就看见浴桶里漂着颗脑袋。

懒瑶闭着眼睛，已经舒服得瘫在桶里一动不想动了。

彦溪一整个大无语，她拔了衣服也钻进了桶里。

野外浪了十几天，这一盆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洗澡水可太救命了。

还好浴桶够大，两人各占一边并不拥挤。

“这水里加了缘生花和薄荷吗？这么香！”

“还有桑叶和蓟草。有一个酸酸涩涩的，不太闻得出来是什么。”

懒瑶又凑鼻子在水面仔细闻了闻，

“已知的倒都是些缓解疲劳助睡安眠的好东西。”

“能不能专业点，只靠闻怎么行……”彦溪嘟哝。

“等一下你……”

「别尝」两个字终究是没来得及出口，彦溪就下嘴了。

“怎么？”

彦溪缩回舌头，开始有点慌了，

“你……你在里面尿尿了？！”

“……我没那么龌龊。”

“那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没什么意思。就是在里面搓了一下。”

“……”

某人石化，面部逐渐扭曲。

再看向洗澡水，只感觉到处都飘着泥。

“你也试试，搓完人都白了一截。”

懒瑶伸手给她看，一看不得了。

这皮肤哪是白了一截，都快红成腊肉了，有的地方还鼓起晶亮的水泡。

两人狼狈逃出浴桶。

彦溪想着刚才尝的味道：“是赤燕胶，倒是放的不多。”

赤燕是西部靖州独有的鸟，赤燕胶便是这赤燕的唾液，有毒。

“怪不得放了那么多缘生花和薄荷，为的就是隐藏赤燕胶的气味。”

所幸彦溪刚进去不久，也只有身子浸在水里，脸还没毁。

“没事，掉层皮而已，我本来就皮糙肉厚的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，我还高兴长新皮呢。”

“没那么简单，皮肤溃烂后难以再新生的，会一直烂下去。”

什么？一直烂下去？

她师父是讲过赤燕胶有毒，可没讲过有这么毒。

这还没进京呢，下手就已经这么狠了。

两人忍着痛艰难穿戴好，外面传来了孔嬷嬷的声音。

“郡主殿下，菜肴已经备好了。”

彦溪和懒瑶对视了一眼，将红肿的皮肤遮掩严实。

“进来吧。”

门打开，长长一队人有条不紊地进来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。各种颜色，各种式样，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
“请殿下用膳。”

孔嬷嬷脸上笑着，双手恭敬交叠在身前，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：

“殿下，这宫里的吃食虽不像您在康南吃的野草野菜来得新鲜，但也算做得精致，您尝尝合不合胃口？”